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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回 华兴科考(2/2)

乞活西晋末作者:万载老三 2020-09-06 12:24
现场考官的指引下,钱凤来到一张考案前坐定。考案右上是华兴府内早已普及的鹅毛笔与碳黑墨水,左上则是一份餐点,用于满足考生长时间应考的体力需求。

    静待良久,随着屋外传来一阵梆子声,现场考官从外取来四个密封的口袋当众展示,继而一一拆封并依次给每名考生分发了四份考卷。钱凤一眼便看到,每份考卷的考生姓名下方都有着一道密封线,心思敏捷如他,立刻明了其用意。联系进场诸般种种,他不禁为科考安排者的缜密叫好,却不知这仅是某人的一次照猫画虎。

    考试时间足有三个时辰,钱凤并未急于答卷,而是先将四份考卷大体浏览一遍,他虽主考明经科,却也不会放弃必可加分的其余三科。正考的难度明显比初考要难上许多,且所考内容更倾向于实际。

    譬如明经科的最后一道大题是根据华兴府现状就对内或对外策略写出一篇策论,明工科的最后一题要求考生就现有的工具、工程或者生产给出一项实用的设计抑或改进建议,而明算科的最后一题则涉及一项具体的税款核算,考生须根据题中提供的税法细则,对一家涉外商行及其东家、管事的一应应纳税款予以核算。

    钱凤思维敏捷,涉猎广泛又博闻强记,更是做过账房,管过后勤,堪称理论结合实际的复合型人才。他一番浏览,除了明工科最后一题心中没谱,只能寻个兵书里的攻城车象征性改良一把之外,他倒是题题门清,便是纪某人那道小有难度的逻辑题,思索片刻后,也被他窥破究竟。

    当然,门清不代表答题容易,阅览之间,不乏让钱凤觉得头疼的考题,譬如明经科的一道史政题,就提及了两年前石超兵败平棘之后,成都王司马颖因为顾忌其母程太妃的个人喜好,明知守不住,却迟迟不肯撤离邺城,直至丧失最后的万余兵力,令自身与随众惨淡收场的事例,让考生依据这则明面消息,评论孝道能否作为司马颖此番决策错误的理由。

    《资治通鉴》有载:“浚以主簿祁弘为前锋,败石超于平棘,乘胜进军。候骑至鄴,鄴中大震,百僚奔走,士卒分散。卢志劝颖奉帝还洛阳。时甲士尚有万五千人,志夜部分,至晓将发,而程太妃恋鄴不欲去,颖狐疑未决。俄而众溃,颖遂将帐下数十骑与志奉帝御犊车南奔洛阳。”

    虽未读过《少年中国说》,钱凤却也隐隐明白封建帝王们屡屡以孝为先,恨不得高于一切的内在寓意,实因父母老人保守,唯保守者最利统治稳定。而提倡开拓创新甚至海外冒险的华兴府,显然不喜欢孝道太过凌驾,否则单一句“父母在,不远游”,就能令华兴府闹起海员荒。

    是以,此题的正确答案显然是要批判司马颖的愚蠢行为。但坑憋的是,非是他钱凤不知题意,而是此题的正确答案涉及对孝道的质疑,抑或需要从孝道中剔除掉愚孝部分,实则仍是否定了孝道的制高点。有些事能想不能说,这岂非逼着大家白纸黑字的表态,说出硬杠三纲五常的话吗?

    然而,没有最坑憋,只有更坑憋,当钱凤最后浏览到明法科的最末一题,却是深深皱起了眉头,好险没当众骂娘,至少他就听到有别的考生在嘟囔骂娘的。因为,这道题目竟是要求考生依照华兴府法规,对“三北案”予以分析并重新给出判罚。

    所谓的“三北案”,是一个《韩非子》中抖出的事关孔子的黑材料,是一个对儒家来说讳莫避谈的命题。春秋时,有鲁人随其君战,三战三北,彼时,孔子为鲁卿,负国家社稷之重,执司法之权,乃询其故,彼曰:吾有老父,身死莫之养也!仲尼于是以为孝,举为吏!这便是昔年法儒两家一度争论不休的“三北案”。

    分明是个三战皆背向而逃,外战怯懦的孬兵,却被孔老夫子因孝加官,不说按照华兴府的法规,按照秦汉魏晋哪朝的军法,这名逃兵都绝对该死,孔老夫子这事儿纯属瞎搞,便是在如今像钱凤这般的许多寒门儒生看来,这家伙也当被正法。

    然而,钱凤明白,这道考题中明显有着两个又黑又深的大坑。其一,忠孝难以两全之时,是情大还是法大,是国大还是家大,这是士大夫们所主导的儒学长久以来所不愿正面回答的,因为这个问题将君主与家族摆到了对立面,实在叫士大夫们难以坦诚心声啊。

    钱凤不由想起了另一桩恰恰对立的有名公案,也来自《韩非子》:“楚有直躬,其父盗羊,而谒之吏。令尹曰:‘杀之’以为直于君而曲于父,报而罪之!”

    这事儿说白了,就是楚国有个遵纪守法好百姓,名叫直躬,他发现自家老爹偷了羊,便去官府举报这等偷鸡摸狗的不法行为。忠孝难以两全,儿子告老子,事情闹得挺大,众说纷纭,一直上到了楚国令尹那里。结果,令尹大人信奉儒家的一套,不喜直躬这个不孝子,一句父罪子担,便将直躬给砍了。

    典型的儒以文乱法!这个判决显然难以令君主们满意,都这样谁还先公后私?都去因私费公了,谁还效忠君主?儒家门徒自不愿被《韩非子》搞得失去圣宠,但苦于法家圣贤韩非子名头太大,不能采取常规手段直接抹黑喷倒,于是他们便鱼目混珠,利用儒家最擅长的春秋笔法,推出了直躬一案的许多别样版本,以混淆视听,其中最令儒家门徒满意的当属《吕氏春秋》那一版。

    吕氏春秋给这则公案加续了一段,直躬的死罪令尹判是判了,但最终该案又上达天听,楚王插手,赦免了直躬的死刑,还加赏了直躬。注意,是赦免,而非推翻令尹的判决。这下皆大欢喜,忠孝两全,仁者无敌。但是,每个看过《韩非子》的儒家门徒,都无法自圆其说,趟过原版直躬案的那道坑,恰似三北案中那个逃兵的狡辩理由,若按儒家的孝道理论来说,真的很强大!

    钱凤看得通透,如今的门阀政治下,士大夫阶层自身以家为大,却要求泥腿子们以国为大,两套标准怎能正面评说呢,所谓儒以文乱法概莫如斯。而这道考题,也是纪某人要求科考选官们表态,掌公权者公私孰重?

    第二个坑就更严重了,简直就是天坑。想想学宫门口摆的雕像是周公而非孔圣人,正确答案不言而喻,但那是要求考生们批评孔老夫子的过失啊,这叫钱凤如何下笔?

    独尊儒术以来,被奉为圣人的孔老夫子,言必金科玉律,可以曲解,可以误导,却绝不可有错,否则叫那些自小被告知孔老夫子是完美圣贤的淳朴百姓们,如何再信任儒学与士大夫们,更叫那些动辄引经据典指斥他人是非的儒生们,日后如何理直气壮的以德服人,想喷就喷呢?

    虽然东汉末迄今,百多年的武夫当国和皇权变迁下来,当今儒生们早就将能丢的节操都给丢了,此时儒学的风气堪称开放,可这道考题依旧碰触了儒家的底限,委实令钱凤震撼甚至惊骇。莫非,那位纪大府主竟然疯狂到了想要动摇儒学地位的程度?

    如何回答三北案这道题目业已一目了然,就看你敢不敢如实回答,但明白归明白,钱凤还真就放不下节操来直接跳坑,尤其是后面的这个坑。

    无奈的拍拍脑门,钱凤提起鹅毛笔,正式从头开始答题,至于这个令他无语的“三北案”,以及那个头疼的程太妃事件,还是留到最后再攒劲吧,却不知待会儿是该放弃节操,还是设法推推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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