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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2/2)

女中学生三部曲作者:陈丹燕 2019-01-29 11:57
早先一屋子的人变成了狗患于,聚在一块讲讲江青的小道消息,商量着怎么会监狱门口等谁家父亲批斗大会前开出来的囚车,那时候就有这样的气味这样的灯光。心里重新泛起了做阶级敌人的滋味。

    那是个惊奇。

    好像问:原来我在这位置上。

    又是星期天六点半。厨房里堆满了各家单位发的年货,许多冻得死硬的鸡,张着嘴的鸭,血头血脸的青鱼扁鱼和各种平时见不到的鱼,全堆在水池和水池旁边的地上,看到那些东西,总使人感到悲哀和惊讶:人原来要吃这样多的东西,人原来要吃这样脱的东西。

    客厅门关着。抗美、丁丁和顾峥嵘坐在一个长沙发上,她们都感到长沙发合着唐老鸭的节奏抖动不停,只是不知是谁干的。唐老鸭一弹皮弓射破了米老鼠的戏法气球,她们都笑起来,唐老鸭的蓝衣照亮她们的牙齿,一些结实而整齐的牙齿。

    顾峥嵘跟着自己的妈妈钻进宾馆的出租车,那车是豪华型的,扶手上有窗子开关。车里很热,散发出宾馆特有的外国气味,一些烟,一些化妆品和一些说不上什么的温暖气味。顾峥嵘发现妈这次戴了好粗的金项链,像根压扁的链条。妈亲爱地看着她:

    ≈quot;好吗?在这户人家?≈quot;

    ≈quot;还好。体验体验。≈quot;顾峥嵘拿手抚摸了一下妈的那根金链,凉凉的,一看就知道,妈的生意一定又赚了,妈每次赚了,都为自己买一样新东西,披挂在身上,仿佛勋章。妈骄傲地仰脸笑了。

    她说:≈quot;下午和江苏、香港的人一块谈笔皮毛生意,你知道现在世界上最贵重的收藏品是什么?金子、红木和皮毛,又是笔大生意。≈quot;说着她钟爱地看着顾峥嵘,≈quot;可惜你还没这个需要,要不然我真想给你买辆车,就买辆和这个一样的。≈quot;她拍拍软垫。

    这真是辆好车,坐在里面,便感到自己像个要人。顾峥嵘拿手按在down上,玻璃无声地滑落下来,闻得见车外冬天的风。妈说:≈quot;你坐过这车?你知道一按就行了?≈quot;

    顶峥嵘点点:≈quot;不是写着吗?≈quot;

    妈搂着顾峥嵘的肩膀,骄傲地笑了。顾峥嵘看到妈妈的鼻沟里留着些没有擦匀的粉,粉衬得沟纹和毛孔颜色更深了。妈妈到底老了。妈妈年轻时是个饮食店的女工,有好长一段时间站在卖馄饨的窗口,据表哥说,爸爸就是在那个窗口认识妈妈的。那时只是说妈妈像男人,爸爸像女人,妈妈那时不能擦粉,妈妈的脸总使顾峥嵘想起一碗极烫的馄饨汤,然而妈现在供应所有的时髦女人的最时髦的化妆品,妈自己也像时髦女人那样享受,用它们盖住年轻时留下来的皮肤。

    缓缓斜上去进大门的时候,有目光复杂的眼睛从敞开一点的车窗里往里挖,妈紧紧搂着顾峥嵘,顾峥嵘心里几上几下的,从来没有人这样搂抱过她,大约,这就是诗人们和歌唱家们说的妈妈的怀抱。

    妈付的是兑换券,因而司机极客气地从车里道出来一句:≈quot;欢迎再来,小姐。≈quot;

    妈牵着顾峥嵘的手走进大门,有保安小姐向她们亲切微笑,是和茶色玻璃大宾馆配套的亲切微笑。妈说:≈quot;我住锦江不自在,那种老房子叫人说不出话来。我最喜欢华亭,大,气派,现代。≈quot;顾峥嵘感到自己是一步一步飘飘地走进谢尔顿的电影里,伴音的,是妈妈极细极高的红皮鞋跟,妈走得不太轻快。

    到了妈的房间,她就把那鞋从脚上拔下来,光脚踩到地毯上,那脚像下到场里的薄皮小馄饨一样,舒展开来,变宽变粗了,变成一双亲切有点蠢相的妈妈的脚。顾峥嵘看着妈妈微笑起来。房间里很乱,衣箱打开着,里面的衣服揉在一块,空调嗡嗡响的地方,晾了一条红花手绢。妈在箱子里翻出还没有拆包的一叠衣服扔到床上,说:≈quot;我先接你来,让你准备准备,收拾掉一点学生气。你先去洗澡,换上衣服,再去下面做做头发,我给你些钱,你去酒吧坐坐,呆会儿我们大概在那里谈生意,你先演习演习,到时候别显呆了。≈quot;说着,妈妈很满意地叹了口气,做生意难啊!

    峥嵘探过去撕开包得极严的彩色玻璃纸,抖出一条长长的羊毛红裙来,那裙像南美人一样打了许多大褶,波浪般地在摆动。抬眼看见妈妈仰在沙发上,抓着一只鞋,深深地看她:≈quot;我就想看到你拆我给你的礼物的模样,我真看不够。≈quot;

    顾峥嵘笑了起来:≈quot;妈妈,谢谢你啊!这裙子真好看。≈quot;

    妈揉着脚,把脚裹什么似地裹小了塞到鞋里:≈quot;诗里怎么说的?冬天没给你的,春天全会给你端来。≈quot;

    顾峥嵘没说什么,脱了衣服,走进浴室。浴室里有很大的不变形的镜子,很白的但不刺眼的墙壁,很舒服的,像个人躺卧时形状的浴缸,顾峥嵘真觉得在这些东西包围下,她的身体美得惊人。她放满一浴缸水,热水多起来的时候,水就发出微微的蓝色,她把自己泡进去,头仰在浴缸上,撩动水的时候,那水波漫上来,拨动着脑后的头发,这就是女强人带来的享受,这就是真正的现代生活。她想起丁丁家同样宽大,但不豪华也没热水的浴缸,感到心情渐渐昂扬起来,就像是迎风猛蹬着自行车那一刹那。

    她哗地从浴缸里跳出来,裹在大毛巾里扭动了一会儿,感到浑身都干了,便去衣架上换衣服。妈给她准备了一套黑色的乳罩和三角裤,那些细细的,满是花边的黑色穿到身上,顾峥嵘突然感到了内心的微微裂纹,那是细布的白乳罩和软软的白短裤所无法替换的,那原本结实而柔软的身体突然有了许多的风情。顾峥嵘连忙套上内衣,再穿上黑色绸缎和假珍珠缀连的毛衣和红裙,打开门,发现妈妈已不在屋里,大概先安排去了。浴室门后放了一双红皮靴。顾峥嵘把靴子抓到手里,那靴子恐怕不是国内货,好轻。她光着脚在地毯上走着,看到床头柜上有一团揉得稀烂又团成一团的面巾纸,旁边还有一张用过的,想必还觉得没利用够,顾峥嵘拾起两团纸扔到烟灰缸里,心想:到底是卖馄饨出身的妈妈呐。

    她放好妈给的一张大票,把靴子穿好,当她再站起来的时候,全身都紧绷绷的又软软的身子好像都被提起来了。她走过走廊,从清扫房间的服务生身边撩过,礼貌地给她的被单小车让路,走廊的地毯吸掉了所有的声音,又像电影开场。红靴的女强人在谢尔顿大酒店的高楼上急急走着。手里提着合同和公文。还有律师的电话号码。

    在大厅里遇见了妈妈,妈妈身边是个矮矮的大胖男人,头秃了,好像眉毛也有些秃,眼睛虽小,却被多肉的眼皮紧盖着。妈妈的嘴张得很大地对他说笑着什么,她能听到妈的广东腔,妈是祖传的上海人呐,那个广东腔里有种殖民买办气,顾峥嵘心里暗想,那所有操着广东长腔的商人,都永远不能成为第一流的,真正高级的商人、她远远地看着妈宽颧骨的脸,看到了妈在这大厅里显出来的平民气,那所有的外国货都盖不下去的平民气或者说小商人气。一时,她醒悟过来,惊奇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失望和伤情,她的心仍旧平静,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我会比她出色许多。

    妈妈看到了她,妈妈的脸一下子亮起来,她拖着那香港人的西装袖子迎过来:≈quot;何先生,我来给你介绍我的小姐啦。≈quot;

    那香港人把顾峥嵘的手捏住,轻轻地摇了摇,而顾峥嵘却用力捏住一满把,利索地抖了一下,即放下。香港人睁开极亮的眼睛说:≈quot;小姐这样的人才,帮助你母亲发大财啦。≈quot;

    妈在一旁拍着顾峥嵘的手臂说:≈quot;我让她来见见世面,许多事情还是要早锻炼起来的。你何先生不也是很早就出道,现在你不是有名的精明佬啊!≈quot;妈说笑着飞快地转着眼睛,≈quot;和你做生意,不敢喝酒呐。≈quot;

    香港人哄地笑起来,去拍妈的肩:≈quot;你也是有名的女强人啦。≈quot;

    经过的欧洲人纷纷回过头来看他们,顾峥嵘看到了一个黑发蓝眼睛的女孩,她像一道清水一样淌过。顾峥嵘扭过头去看,那女孩倒拖着一车行李,穿着和她早先一样的红球鞋,那鞋快快活活,纯纯清清地向前走远了。

    妈引着他们往酒吧里去:≈quot;我先让你休息一下,等下江苏方面的程先生一起来吃饭,便饭便饭。≈quot;

    香港人又大笑起来:≈quot;的确便饭。≈quot;

    酒吧里幽幽地亮着些灯,外国气味更浓了。墙全用毛茸茸的威尼斯纸贴着,桌子是白白的,点着长而闪烁不停的白蜡烛。

    来了咖啡,妈把一条鼓鼓的蛇皮钱包放在蜡烛旁边,搓了一把手。香港人很响地搅着杯里没化的糖,妈用匙尝了尝:≈quot;唔,不甜呐。≈quot;顾峥嵘却后背笔直地坐着,把匙子放在小碟里后,拿起杯子来轻轻喝了一口,她感到身体在黑内衣里辛辛活动着,像短跑运动员撑在起跑线上时那样提起,她拿眼沉着地看着香港人看不到喉节的胖脖子,觉得自己是在和某公司打着交道。而妈妈像美国电影里拍过的中东石油国来的那些商人。

    一杯咖啡喝完的时候,妈妈和香港人的眼睛里已经有了特别的表情,就像顾峥嵘小时候看斗鸡时那两只鸡的眼神,互相的傲慢,互相的试探,互相的征服欲,还多了一层,互相的讨好。到逼近价格问题的核心时,香港人突然把那颗光光的大头转向顾峥嵘:

    ≈quot;小姐还在读书?有意经商吧,我看小姐目光如炬,地阔方圆,是个好材料。≈quot;

    妈妈逼近的气氛橡皮球破了眼一样松下来,妈说:≈quot;还在读书,是间好书院。≈039;≈quot;

    ≈quot;内地也叫书院了?≈quot;香港人特别惊喜地问,眼睛骄傲地刺向妈妈,妈妈立即有点脸红,她说:≈quot;按照香港的说法嘛,实质是一样的。≈quot;

    顾峥嵘说:≈quot;书院比较中国式,内地叫学校school,和西方学校一样的叫法,我在highschool,就是高级中学的意思。≈quot;说着她也把眼睛骄傲地刺向香港人,≈quot;我总要接受完高等教育再经商。没有经过严格的现代化训练,很难成艾科卡那样的巨头。你说呢?≈quot;

    香港人哈哈笑着:≈quot;好志向,好志向。≈quot;

    峥嵘快转过头问妈妈:≈quot;这儿可以点歌吗?我要听歌。≈quot;

    妈招手叫来服务生,顾峥嵘对那张脸说:≈quot;要轻柔些的歌,最好是中国的民谣,我累了。≈quot;服务生笑着记下桌子,走了。

    妈和香港人像重新对上口的螺丝帽和螺丝钉,又开始彼此往里拧。

    顾峥嵘头上突然响起了一个轻柔凄凉的歌声:好一朵美丽的荣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丫,又香又美人人夸,我要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顾坤峰就那样一动不动地,那声音像水一样滴到她的头顶上,她觉得那儿有点湿,有点凉。

    妈和香港人的声音和歌搅在一起,就像石头和糯米搅在一块一样无法人口。

    顾峥嵘找了借口出来。回到妈妈住的那层楼,楼面上没有人,没有声音,窗上的茶色玻璃使太阳变旧了,天更阴了。走到长长的走廊里,只闻到淡淡的外国香水气味和外国香烟气味,仿佛里面还有外国人的狐臭。顾峥嵘走在里面,一点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仿佛裹在什么东西里。这儿连窗都不见了,只有茶色玻璃罩起来的灯,和一扇扇的门。门都关着。

    突然前面一亮,远处的门开了,跑出一个穿红色紧身毛衣的女孩,短而齐的黑发,蓝得像天一样的眼睛,她敲敲另一扇门,跑进去。

    门又都关上了。

    顾峥嵘站在那儿看着空走廊,突然脑子里浮出一句话:青春多么好。

    丁丁家这时一片狂欢。先是丁丁听到门铃响成一片,好像坏了一样,丁丁正好愁着做饭的问题,抗美好像学会了她的一套,早早地说声散散步去,就走了。她于是很心烦地去开门。门一开,只见妈像挨抢了一样气急败坏,而且一把抓住丁丁的肩膀。越过妈的肩膀,丁丁看到电梯缓缓开上去。

    妈妈于是叫着说:≈quot;丁丁,丁丁,考验你的时候真正到了。≈quot;

    丁丁挣脱开妈的手:≈quot;做啥?做啥?≈quot;

    妈从丁丁身边挤进门,扯紧丁丁的胳膊。原来学校刚刚打电话到妈妈单位,告诉她,今年有极少一批公费留学名额,学校决定推荐丁丁去参加留学生考试。让丁丁马上到学校去,老师已经到了。

    妈的眼睛闪着光:≈quot;留学呐,丁丁,到国外去拿学位,最好不过了。≈quot;

    丁丁被妈妈拉到房间里,换上那件红羽绒衣,妈跑回到自己房间,呼地一下把一双桥棉皮靴扔到地上,也是红色的,样子真好看,像北欧人穿的那种,妈说:≈quot;本来留着给你过年穿的。≈quot;

    丁丁穿上靴子,靴子里很柔软。

    妈推着丁丁后背:≈quot;快去快回,妈马上给你请家庭教师。≈quot;

    走到电话旁边,突然电话直跳起来,拼命地响。妈给丁丁打开大门:≈quot;去吧,去吧,我来接。≈quot;

    丁丁突然停下脚,轻轻拉住妈妈的胳膊:≈quot;妈,是真的?≈quot;

    电话铃在妈妈背后急急叫着,歇一口气,再呼唤,再歇一口气。

    妈把丁丁抱在怀里,丁丁感到为了抱住她,妈踮了踮脚,妈的身上有股户外的清凉寒气,妈抱着丁丁的头,把它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地,珍惜地摇着它,她闻见丁丁头发里有股淡淡的香味,女孩清而淡的皮肤香味。

    丁丁看着妈妈肩后的长走廊,下午的太阳反射出金色的光芒,她放声大哭起来。

    电话像吃了一惊般,跳了一下,安静下来。

    妈妈一边轻拍着丁丁,一边泪眼朦胧,她看见电梯无声地路过她们这一层,空空的,仿佛一个空棺。电梯升上去了。电梯并重新变成了黑洞。

    电话又急跳起来。

    丁丁抬起身体,擦一擦眼睛:≈quot;那我走了。≈quot;

    妈伸手揉揉丁丁的面颊。

    电梯没有来,丁丁对它的恐惧重新浮上心头,她对妈摆摆手:≈quot;我走下去,你快给我找老师,还有,告诉他我的程度,在新概念第四册二十课左右,最好要年轻的。如果学校请了老师,大概我就去住校。≈quot;

    妈跟出来,丁丁又摆摆手,指指电话:≈quot;你去接它,烦死了。≈quot;

    丁丁很快地跳下一阶阶楼梯,楼梯刚刚擦过,湿漉漉的。她拐了一个弯,看到那条地上的红船了。

    妇接通电话,是抗美借公共电话打来的,她走着,走着,突然两条腿都不会动了。一点都动不了。

    ≈quot;瘫了?≈quot;妈不相信地问。

    抗美在电话里不相信地回答:≈quot;我不知道,就是不会动了。怎么会呢?我怎么回家?≈quot;电话里,她的声音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丁丁起先以为是因为哭过,眼睛没恢复正常,后来,她觉得很异样,当电梯在电梯井里隆隆地下去以后。楼梯上静得任何声音都没有了,照在楼梯窗上的阳光也被玻璃外厚厚的灰尘隔成了土黄色,楼梯里格外的寒冷昏黄,和外面的明朗天气,仿佛是两个世界。

    接着丁丁听到了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歌声,那支《茉莉花》,这次,歌声清楚了一些,她只觉得声音很熟,但想不起来。她慢慢往下走,手里紧紧捏着妈塞给她的钱,让她坐出租汽车去学校。她紧拴着那几张纸票。一定有人就在近旁唱《茉莉花》,一定。

    拐角的地方,她突然看见一个女孩:脸很苍白,眼睛像静静燃烧的煤块,她默默地看着自己。这时,她又发现那女孩身上的一切都是黑白的,遗像的那种颜色,丁丁叫了起来:≈quot;宁歌?≈quot;

    那女孩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丁丁并不害怕,慢慢往前走,她感到自己心里,其实是很亲切地动了一下。

    宁歌踩在那条红帆船上。在她近旁,在更深的楼梯角下,丁丁看到一只黑猫,就是那只黑猫,宁歌最害怕的,到现在还一直跟着她。

    丁丁松开手里的钱,在楼梯台阶上坐下来,她感到自己的新衣服装奉着发出新衣服的气味。她看着宁歌的眼睛,想起三年以前她送宁歌的遗物回她家,看到她的相片,那双眼睛,吓得逃窜出来的情景。

    她对宁歌说:≈quot;请你原谅我,宁歌。≈quot;

    说着她站起来,擦过宁歌黑白着的身体,慢慢走下楼去,她又说:≈quot;你知道我的,宁歌。≈quot;

    她这时明白了那声音是宁歌的。

    她回过身去,仰视着楼梯上一派土黄光线里的宁歌,又说:≈quot;我好像也有点知道你了。那黄山男孩要死要活地悔,其实全不是这么回事。对吧?≈quot;

    丁丁听着自己的声音,她感到自己还从来没有这样亲切地和别人说过什么。

    到了街上,丁丁叫下一辆出租车。她对司机说:≈quot;去龙中。≈quot;

    这时,她看见一只极大的黑猫一掠而过。